夜中烛影乱,惊破故人还。
记座文武谏声寒,
王眉低未展,
沉沉气似磐。
“王扬掩迹遁形,以假死欺王爷,其谋深矣。此亦可为其与东宫勾连之明证!纵非东宫之人,亦是心藏叵测之徒!留之乃成祸也!昔我等设计伏杀不成,本以为憾,今彼自投罗网,实天夺其魄,岂可复纵?愿王爷早决,勿为所欺!”
李敬轩一听王扬不仅没死,反而来降,立马跳出,之凿凿,要杀王扬。
他虽然认为自已给的是正确的建议,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已有私心。王扬琅琊王氏,高门贵胄,生下来就有一切,谈谈学问、写写诗就名震荆楚,下个狱还能有四方来救。可自已呢?
论兵略权变,形机攻守,自已胜王扬何止数倍!但每进一步,都要卑躬屈膝、费尽心机!
屡屡将头颅悬在腰带上搏命!多少次生死一线,才换来王爷另眼相待!可王扬什么都不用让,讲几句玩笑话,就什么都有了!他甚至敢戏耍王爷,敢打赌坑王爷!何其不公,何其不公啊!
凡是王爷下属,无论有才无才,也无论贵胄寒庶,王爷皆卑视慢戏,嬉笑怒骂,从无顾忌。唯待王扬,情有不通。甚至因为自已提议搜没王扬家产一事,还被王爷责骂,当时那句“你可以滚了”,他至今仍觉字字锥心!
往日王爷对他再如何叱骂,都是主君对臣属那种居高临下的随意,这是王爷性格如此,他并不觉得如何。但唯独那一句,他听出了浓浓的厌弃之意。那一刻他忽然觉得:在王爷心中,自已的份量,还不如王扬一个外人。这让他更增了对王扬的嫉恶之情。
虽然已经证明王扬包藏祸心,相当于自绝王爷恩义,但万一王爷念旧,一时不忍,再收入麾下,难保不会复起。到时不仅会分了自已的宠信,还有可能被报复。毕竟,当初首倡对王扬下杀手的,正是自已。
郭文远朗声道:
“李恭舆所甚是!臣记得使团入荆之前公议决王扬生死,当时李恭舆王扬有三必杀:一必杀是此人乃通蛮之证,必杀之以灭其口。二必杀是此人精明而心未属,必杀之以绝其患。三必杀是此人叔父乃王揖,一旦有变,可通朝廷。必杀之以断其变!当时闻之凛然,今日验之事l,岂非皆中?
王扬乃东宫之间(卧底),查出密事,必报东宫,岂非通蛮之证?躲过周密埋伏,寻之不见踪影,假死惑人,岂非精明而心未属?至于王揖,至今未服,今虽困于汶阳,但未必无变。或其变数,正在王扬身上!请王爷从李恭舆之议,杀王扬以绝其变!”
李敬轩听郭文远引述自已昔日之,心中甚是得意。越发觉得自已杀王扬之策没错,绝不仅仅是私心而已。
陈启铭出列道:
“王扬之前假死脱身,如今骤然而降,论其心不过三端。
一曰势穷而归;二曰见利而附;三曰别有图谋。
三者无一由衷,皆非诚款。王爷方图大业,岂可畜一心不诚之人,列于左右?
大厦将立,忌在一木之蠹。愿王爷雷霆决断,勿贻后忧!”
陶睿虽是士族,却也没有保王扬的意思:
“王扬是王揖之亲,柳惔之友。如今王揖、柳惔在外未平,而王扬独降,若真降则弃亲背友,其人不问可知;假降则怀诈而来,潜为内应,内外勾连,不可不防。
下官以为,当此之际,宁可失一才,不可留一患。
愿王爷察微杜渐,勿以一时之仁,成他日之憾!”
薛绍刚犯了错被巴东王原谅,说话底气不像其他人那么足,所以没有太激烈地喊打喊杀,只是提起之前宣扬王揖、王扬谋夺荆州、挑起蛮乱,逞兵割据的事,说如果不处置的话,有些前后矛盾。
李敬轩得到提醒,立即抖擞精神,再次进:
“臣非敢王扬必杀,然政令贵乎一贯,威信用乎不二。
若纳王扬而不诛,则前檄其罪,后赦其人,恐令士庶疑我法令无常、出无信。
人将谓:莫非谋夺荆州之事无有?莫非王家叔侄冤枉?如此则王爷之威堕矣!人心之疑生矣!
王爷方据荆州,军声新振,此正是整饬纲纪、昭示刑典之时!
王扬罪深似海,若不加诛,何以令行禁止?又何以震肃不臣?”
众幕僚异口通声,皆王扬该杀,唯有孔长瑜一人持异议。
“王扬今既来降,遂有归顺之名。若贸然杀之,恐绝天下降者之意,塞豪杰归附之门。方今王爷大业初肇,正需广纳四方,笼络贤才,岂可因一人而寒众士之心?
且宰世之主,不斩清流之帜;怀远之君,必惜华胄之羽。

